陈辰
我不是路过,是想在文殊坊的街道里找一个安静的角落度过一个淡淡的下午。
一张透明的塑料帘子可以看见茶室的内设,小巧而轻简,除了女孩别无他人,正合我意,我走了进去。要了一杯红茶,想要一点文字佐茶,女孩推荐了《道德经解析与企业发展》。
我翻着书页,却是字在纸上,跳不进心房,像是有一堵墙,在书与心的中间横亘。我与女孩只是一张桌子的距离,我看不清她心里如何安稳,只是纤手在水与杯间起落,淡然而从容,调和出一股温暖,照在一抹浅笑里。一缕馨香燃起,将我一捧茶温热,索性放下了书,认真地品这一屋的蕴味。
女孩主动说起了自己,生于珠宝世家,九零后,到成都来只是验证一下自己的生存能力,体验一把独自创业的感受,却在文殊坊遭遇了种种,才知道自己原来的世界不属于社会。言语间,透露着对人事的无奈和感伤,无法细问,也无心追问,没有与利益关系冲突的问题都不会成为问题,我想我的看法并不一定能得到认同,“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哪块土地上都有自己的有缘之人,也有无法相交之辈,这个世界那么大,遇见总是有因缘。
我说,我只是一个路人,我与文殊坊里的每一个面孔都是擦肩,我看到的尽是友善与平常,我也愿意相信每一个人的善良,所以,我在这里的每一个脚印都是轻盈而饱满的。女孩含笑,给我斟满了茶杯。
一街之隔,我竟已是许久没有走进这古老的院落。我住在文殊坊对面街道的陋室,或许正是因为近在咫尺,总以为随时可以到达,总是在计划着远方,未知的诱惑总在不远处招摇,浮躁的心总未能真实地落地。
一街之隔,隔着的或许不只是一个世界,每个人都有一个适合的圈子生存,我将那杯热茶一饮而尽,走出了茶室。这个下午的天色并不温暖,风从暗红色的围墙翻过来,经过爬山虎干枯的身体,同我一起行走在灰青色石板路上。
文殊院的香火从来是络绎不绝的,人来人往,红色围墙里交错着虔诚的脚步,众生的愿望在跪拜的姿势里摆放。那些燃起的烟是不是可以传递夙愿,我不知道,就像我此刻站在围墙外,同样不知道宿命一样。我只是在几年前陪友人在黄昏时候进去浏览过一番,没有焚香没有跪拜,心里却是渴望能沾染一些院里的智慧的。“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万法皆空,皆系缘份,缘起即灭,缘生已空,坐亦禅,行亦禅,我只有努力做到心自在,一切自知,一切心知。正冥想中,走过来一中年妇女,“妹妹,看个面相吧?”毫不犹豫,摆摆手,抽身而过。相由心生,看相不如看心吧。
成都院子周围不知何时新添了大大小小的茶桌,桌上炉子里燃着果炭,烤网上煮着茶,烤着土豆红薯花生瓜果,围炉煮茶,闲聊交谈在一壶茶的滚烫里泡开,分不清是游客还是常客,一切都那么自然和谐,像原本就是这院子的一部分。我像一个陌生人走在文殊坊的街道,接纳着久违的风景,却又不像外地人那样在首饰店、玉器店、特产店停留,或许这便是两者的区别。想起了在厦门的曾厝垵、鼓浪屿,那些特色各异又风情万种的小店让我流连忘返,尤其是在夜晚,灯光溢出的暖氤氲出一种情愫,似乎就找到了一个异乡人的归宿。也或许是因为难得,就像流连在成都街头的异乡人一样,想把所有的美好都在短暂的旅途里收纳存储,做成未来的一个想念。
“洞子口张老二凉粉店”的生意还是那么火爆,就像宫廷糕点和闻酥园的人气一样,随时去都可能排队,我曾给外地朋友寄过一些,成都味道不一定人人喜欢,只能略表心意。在热闹的背后,多了些安静的角落供人闲散,从主道上分支的小巷进去,清爽的气息悄然而来,空旷给人以思考想象的空间,墙壁、玻璃门线条简单,色调深沉,映衬着青灰色石板路,坐着发呆都有一幅典雅的背景图。从冷色调里出来,看到了不远处的胡桃里音乐餐厅、空瓶子小酒馆,突然又可以换一种心情了。曾经和友人在那里小聚,同样是音乐佐菜,前者是随性随意的活泼,后者是不经意的温婉,像女人的两种美,都让人心生欢喜。
该有个时候再来这里赴一次美好之约了。
一街之隔,蜀汉时期诸葛亮亲自选址建造的原名“广生宫”,现名“古娘娘庙道观”就在文殊院西北角,无数次经过,无数次错过;北教场的老城墙内武担山的故事只是听说,却从未走近;五丁桥的传说有些英雄的意味,也只是路过,淡忘了思考。一街之隔,隔着的是眼还是心?就像身处在一个城市的朋友,慢慢地,不只是一街之隔的距离了。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明,不为而成。”我不是圣人,至少需要走出一街之隔的距离去看看周围的世界,世界会多一个欢愉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