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慧雅

亲爱的江素群女士：

今天是4月22日，您离开我快两个月了。我们相识近二十四载，原以为我们的分别会是一场暴雨，让我今后的生活潮湿泥泞，然而阵痛却比我以为的来得更短。

仔细想想，在您走后，我上网刷到不少短视频，因种种“麻绳专挑细处断”的故事而落泪的次数竟比为您流泪还要多。我叩问内心：“是我不够孝顺吗？为何陌生人的悲欢更惹我潸然泪下？”

或许是生活的齿轮转得太急，工作的琐碎填满了缝隙，让思念的种子夹藏在心间难有破土的时机。也好，您临终前托舅舅叮嘱我“定要努力工作，脚踏实地做人”，我都记着呢。那些为陌生人流的眼泪，约莫算是忙碌生活里的短暂停歇。

直到我周末闲来无事，想练一下厨艺。

锅铲与铁锅相碰的声响里，我竟复刻出了记忆里那道辣椒炒肉的味道。我以前从没问过您各种调料的配比，也没记过肉的肥瘦比例，可当热油覆过姜蒜、豆瓣爆香时，鼻尖忽然漫上记忆中的烟火气。入口瞬间，眼泪先于味觉砸下来，原来不用复杂的调料便能做出我难以忘怀的味道。

周末的夜晚，耳机里响起一首纪念外婆的说唱歌曲，手机屏幕上油斑如星一闪一闪。恍惚间，仿佛又听见您喊我：“快来吃鱼，今天做了好大一条水煮鱼。”

记忆如同泄闸般决堤——高中时闷热的夏夜，您端来的绿豆汤里勺底沉着未化的白糖粒；灶台前，您手把手教我炒平菇，说“不放肉也能鲜掉眉毛”；元宝似的抄手卧在碗里，红油里的花椒香气仍盘踞在我记忆深处……我记得您为我亲手做毽子、用干豌豆缝沙包；您轻摇蒲扇赶走蚊虫，哄我睡觉；您提起当过数学老师的外公讲课时是如何神气、效仿外婆在菜市场砍价时如何精明……

童年的阳光落在老式居民楼的天台上，在您掺着银丝的发间织成碎钻，而我趴在您的膝头上数着光斑。恍然间，方知白驹过隙。

您在离开前学会了玩抖音、打微信视频电话。如今我的微信聊天框里，您那几句简短的语音像易碎的琥珀，我怕触碰，更怕某天逝者的账号被收回，连这最后一点痕迹都要消失。此前我频频清理微信聊天记录以便省出手机内存，而现在只能对着不会再更新的聊天框发呆，终于懂得“当时只道是寻常”的分量。

我不敢回想您生病时黑瘦的脸颊、耷拉着的头、因输液而肿胀的手，也不愿回忆自己哭着叫您的场景，连这手机里仅存的语音我也不敢轻易触碰，怕听到熟悉的声音会再一次引发心底的海啸，掀起惊涛骇浪，冲垮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

“湘湘，快来吃鱼。”而下方那条醒目的文字回复，“下一次吧！”或许会是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