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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1月01日

深秋,我在玛嘉沟

陈辰

只是午后时间,天色却已黯淡,风夹着雨丝拍打在脸上,寒气逼人。石头垒砌的两层小屋,无序的线条勾勒出随意的舒展,适合“清闲人家”的名字。屋前的院坝还是石子粒粒,黑土散落在四周,墙角下一排篱笆里开着几朵格桑花,将阴暗的天色照亮了几分。这是深秋里等待我们的玛嘉沟。

这个半开放状态的玛嘉沟没有旅游景区的排场,略显萧瑟,却也更让人想亲近。

房间里和房屋外一样朴素,榻榻米的两张床之外,无一家什,榻榻米配着红色床毯,温暖的模样可以造梦。还好有电热水器、电热毯,不至于简陋得让人望而生畏。老板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瘦瘦高高,皮肤黝黑,浓密的睫毛下一双眼透着精明能干。老板娘的厨房宽敞而明亮,和自己一样收拾得干净整洁,这是个漂亮的女人,带着轻轻的笑意,脸颊上一朵红晕盛开,不经意间传递着友善。整个“清闲人家”就我们一行人,这里俨然暂时成了我们的家。

海拔三千多的夜晚,十月里有一些冬天的寒意。没有电视的房间异常安静,其实是整个山野的寂静和冷。蜷缩在加热后的被窝里,一屋洁净的光作伴,听无声从远处传来,犹如大地的气息蔓延。在厚重的深山怀抱里,没有比此刻更像一个大地的孩子,我抱着自己的身体和轻薄的心,被一种博大的深情相拥,淡定无比。

我曾想过远行,或许支教的方式可以圆梦,那是在我觉得城市无法放下我的纷乱时的冲动,哪一方土地会是心的收容所?我曾想过去理塘那样敞亮明媚之地游荡,《康巴情书》和仓央嘉措给了我无限遐想,哪一片天空又能回归本真?深秋的夜晚已熟睡,我的睡意连同时光被过往锁定,期待天明。

一夜细雨,原以为会有雪,却仍是细雨,不紧不慢地下着。

是村委会自行组织的载客小车把我们拉到沟口的,一路颠簸让心狂跳,紧张和兴奋,冒雨赏秋的体会还是第一次。沟口没有一个像样的标识,天灰着脸,雨带着笑,这个被称之为“川西秘境”之地像一个空白初初走进我的世界。

这是一条不知道多长多深的路,雨雾在湿漉漉的空气里流淌,整个山林浸泡在雨里,雨和水化开了颜色,山林蘸满了浓墨重彩——谁说只有阳光可以点燃秋色,一袭雨同样让秋色妖娆。

我被这浓重的秋色震撼。雨水里,赤桦与红枫是一种冷艳,演绎着冰与火的缠绵;雨滴垂挂在松针上,被串成晶莹的珠子,珠子里装着彩色的山林;溪水清冽冷澈,岸边却是流光溢彩,鲜艳夺目。这样强烈的色差让空间变得清晰,也让人疑惑,冰冷的温度是怎样滋养了火热的情感?

跟着雨水不紧不慢地走着,整个人却掉进了一场秋的幻境。

海子在沟里的深处,我不记得它们的名字,只是高高低低地静卧在山林里。越是走到高处,海子的样子才可以尽收眼底。从没有见过这样艳丽而冷峻、梦幻而真实的场景:一潭碧水轻放在脚下,笔直的马尾松着一袭黄站成了水的弧线,艳丽逶迤在岸边,向远处伸展;雨丝直落,像一道帘挂在水面,迷蒙的视线里却分辨出清晰的世界。这是一幅动态的油画,天然不落俗套,深秋的意味深锁在时光的魔法里。我长久地远望,心静如初,合着山林细品一种心情。

落叶铺满了步道,零落成一道风景,一种生命的陨落成全了另一种生命的复活,经历了春的躁动夏的炽烈,秋才趋于成熟。黄和红占领了山谷,灰轻落在山腰,浅紫间杂在浓妆淡抹里,像一个谜,只有常青做了底色,将惊艳凸显得完美。突然觉得那些青色刺痛了我,这样斑驳的色彩里,有谁曾注意过青色的存在?青色有没有努力过,想要活成红黄蓝那样的艳丽?或许它只属于调色板上的一个色块,不能缺失却常常被忽略,也或许它生命的意义便是如此,一生平淡是为了衬托更优秀的存在。就像千万个普通人,他们也在努力地活着,我也坠落其间,过着平常的烟火。

有几颗雪矜持地落下来,远山薄雾欲说还休,像年轻时的心情。而此刻,突然的,不知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