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力

家乡金堂是一座水城。

从空中俯瞰，金堂就是一座被水环绕的城市，置身其中，你不是在河边走，就是在桥上行。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随父母刚迁到金堂一个叫清江镇的地方生活，最惊讶的就是这儿的河流众多。出门去赶场，左边要过一条“北河”，右边要过一条“中河”，过河无一例外， 都要坐船。

渡船是木船，撑船靠的是人力，等待的时间长，人不装满船工是不肯点撑竿的。等得不耐烦的人嘟哝两句，船工就会戏谑说“不耐烦了你游过去嘛”。游过去是不可能的，得耐着性子等到天冷，天冷下来进入枯水期，河上就会架起一座木桥。木桥晃悠悠的，小孩子在上面疯，觉得新鲜，大人则一边小心踩着木板一边吼着“危险”。

一年里，木桥存在的时间有限，从秋天到第二年春汛，必须赶在第一河洪水到来前拆除木桥，年复一年。木桥拆了，人们又要去等船。最难受是那些运粮食化肥的，拖拉机运到河边，要人力一袋一袋搬到船上，到了另一边又一袋一袋转运到另一辆拖拉机上。最危险是发大水时，船工要冒很大风险撑船送人过河，撑竿撑在浪花翻涌的洪水里像轻飘飘的竹棍，坐船的人把心提到嗓子眼，到了对岸才发觉出了一额头冷汗。

出行这么麻烦，但多数人见怪不怪。从古至今，从川西高原奔涌而下的水流冲积出了成都平原，在李冰治水后，这里变成了水旱从人、沃野千里的天堂，古蜀王鳖灵拓峡更是惠及金堂世代子民，而清江镇就是一个典型的鱼米之乡。

清江镇产出的优质稻米，每年坐船顺流而下，去到县城的中心，这儿有金堂过去最大的渡口——赵家渡，北河、中河以及另一条毗河在这儿汇成泱泱沱江，成都的丝绸、糖酒、茶叶等各种丰富的特产在这儿重新装船，去到金堂县又一码头重镇——五凤溪，在那儿完成来自全国各地的贸易交易。“五凤溪一张帆，要装成都半城盐；五凤溪一摇桨，要装成都半城糖”，至少300年的繁盛，成就了灿若星辰的金堂码头文化，让五凤溪、赵家渡名扬四方，成为各种物资出川、入川最重要的贸易港口。

很多年过去了，城市的变化，也许就在不经意间。因水而生的桥，一座又一座横跨两岸，通达的陆路渐渐代替了水运，出行的便捷催生出的诸如节能环保、智能制造、通用航空等城市新名片，更代表着一座城市的硬实力。回头一望，河流其实是有灵性的，她滋养着一方水土，让过去繁忙的码头变成了一个内蕴深厚的五凤古镇；而赵家渡则魔术般地演变成更大的舞台——从一个渡口变成一座新城。一座座大桥，拉近了金堂和外界的距离。

这个秋天，一个年轻人站在了家乡的新地标、气势恢宏的“金堂大桥”上，目光所及是滚滚沱江水，那儿是他祖辈撑船的地方，而他这个船工后代则成为了时代的幸运儿，走进了桥梁设计的大学殿堂。几年前他坚决回到家乡，并幸运地参与了“金堂大桥”的建设，成为金堂城市变化的见证人。而他留在省城的新婚妻子，曾经因为他不肯留在大都市而有些情绪。这个秋天，她终于也来到了金堂，此刻就站在丈夫身边，看着流光溢彩的音乐喷泉和栩栩如生的水幕电影，她完全被震撼了。金堂的景色唤起了她美好的回忆，恍若和丈夫置身于前年蜜月旅行时所在的香港维多利亚港，那时候丈夫就告诉她，如果有可能，他要把金堂建设得更美……这一刻，妻子的手被握在丈夫手里，金堂的夜景、水景、桥景，成为了这段美好感情的黏合剂。

《在水一方》的歌词写道：“我愿顺流而下，找寻她的方向，却见依稀仿佛，她在水的中央。”是的，每天都有朋自远方来到金堂，这座倚水而居以桥串联起的水城，不仅有爱，还有无限的未来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