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阳光

他工作很忙，忙得差点忘了母亲年事已高。

母亲真的老了，开始丢三落四，记不得吃药，临睡前忘记关窗户、忘记关灯……有天晚上，母亲想提前煮俩鸡蛋，把小奶锅放在灶上，把火开到最小，突然又想起别的事，离开了厨房。等想起炉子上的奶锅时，鸡蛋已烧成焦黑的炭。虽然有惊无险，但母亲很是自责，直说自己老糊涂了，不中用了。

他也跟着自责。于是，只要他在家，总会在临睡前检查一遍厨房和母亲的卧室，通过手机备忘录来提醒母亲第二天要做的事——和隔壁阿姨一起去体检、去排练老年舞蹈节目等等。他有时觉得，自己有点像老师检查学生的作业。

他有忙不完的工作，大多数时间都不能回家吃晚饭。有一天晚上，他加班回家，走到小区凉亭附近，刚好看到母亲和几个阿姨坐在一起，一边低头织毛衣，一边聊天。只听张阿姨说：“我女儿女婿每周五都要回来看我，给我带好多好吃的，还买衣服呢！”李阿姨也争着发言。只有母亲，默默低头说了句：“我儿子真的很忙，已经有八天没有回家了，年轻人，忙一点是好事呀……”母亲背对着他，那语气里分明充满了心酸。

那一刻，他的鼻头跟着一阵发酸，突然想起小时候，他总是粘着母亲，恨不得寸步不离。有时母亲要出门工作，实在不让跟，他会念叨半天：“妈妈，你早点回来！”

他学滑冰，母亲陪着他；他喜欢捉蚂蚱，母亲陪着他；到外地求学时受了委屈，他一路狂奔回家，敲开家门……毕业实习一结束，他就坐了三天三夜的硬座回家，站在楼道口就闻到从家里飘出饭菜香……这些瞬间总有母亲温柔的微笑和敞开双臂的拥抱。

现在，当母亲渐渐老去，他却好像和母亲调了个，母亲特别想要人陪，巴不得他每天在家的时间多一些，再多一些。可他自从参加工作以后经常不在家，在家时也没耐心听母亲唠叨东家长西家短，逐渐和母亲没话聊了。

就像歌词说的那样：“我们总以为还有时间使父母乐享晚年，总以为来日方长能满足他们的心愿，猛然间发现，皱纹已爬上妈妈的脸，青丝成霜染白发，腰身已被压弯……我们不慌不忙，总以为来日方长。我们等待花开，却忘了世事无常。”

那天晚上，他关掉手机，坐在沙发上陪母亲看电视。在昏暗的灯光下，他这才发现，母亲已满头华发，消瘦了许多。这一瞬间，心里一阵生疼。曾经给了他整个快乐童年的母亲的肩膀，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羸弱了？

电视里正在播放历年春晚经典节目，刚好播到歌曲《爱我你就抱抱我》，母亲看得津津有味，还跟着小声地哼唱。那晚，他在心里做了个决定，以后不论多忙，经常回家吃饭，每天出门前、进门后都抱抱母亲。那些拥抱，应该和他小时候从母亲那里得到的一样，浸满了爱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