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力

秋天，又到了母亲做桂花酒的时节。从立秋开始，进入农历秋天的第一个月，古人称之为孟秋。此时桂花待开未开，却有两件事母亲必先放在前面，一是选酒，二是酿酒。先选优质高粱白酒，作为下一步制作桂花酒的基酒；另用上好糯米蒸熟加酒曲发酵，制作香甜适宜的醪糟酒，也就是米酒，作为勾兑酒备用。此时，母亲制作桂花酒的辛劳才刚刚开始。

到了仲秋，满园桂花馥郁，也是人与桂花结缘最深的时节。千百年来，桂花既是文人心中的花仙子，也是“神农”心中的百岁药。以桂花入酒入茶，都是让人开心，温养人性，助人健康的佳品，也是普通人家就地取材即可获得的满足。

秋风乍起，第一批开放的桂花准备谢幕，也到了母亲收集桂花的时候。收集桂花得有耐心，母亲把一方塑料布铺展在自家园子里的桂花树下，被秋风吹落的桂花争相入怀。如此反复几天后，母亲把收得的桂花放置阴凉处，剔除杂质，特别是要剔净容易带入苦味的花梗，接下来便是熏酒。

母亲把去除杂质和花梗的桂花用纱布包好，用一个玻璃瓶装上大半瓶白酒，再把装有桂花的纱布包浸润其中。时间不多，也就差不多半小时，桂花和白酒还恋恋不舍，母亲却拎起纱布包，让它与白酒分离，将其悬于酒瓶内的半空中，再以细线拴在瓶盖上，拧紧后静待其变。这个浸泡和拎起的过程，每天反复一次，一直要坚持半个月。

小时候，我们不解，桂花不浸泡于酒中，如何叫桂花酒呢？于是母亲讲了一个道理——农民种地，必须一锄一锄深挖，松土是种好粮食蔬菜的关键，如果忽略这个工序，浅浅地挖上几锄或直接种在土里，是不可能有好收成的。欲速则不达，同样适合制作桂花酒。长时间把桂花浸泡在酒中，虽然省时省力，但桂花容易烂，香气随之消失，酿不出我们期待的桂花酒。将浸泡后的桂花悬于瓶中，是为了让桂花的自然芬芳与酒的香气充分结合，让桂花的馥郁完全熏染于白酒的醇厚中，这才是白酒与桂花的完美结合。

一杯入口甘甜醇香的桂花酒，还离不开最后一道工序，那就是勾兑。母亲事前做好的米酒已放置多日，勾兑多少取决于喜欢的浓度，通常取三分之二的白酒勾兑三分之一的米酒。勾兑好后的桂花酒色如琥珀，少了烈酒的刺激，多了几分米酒的香甜与桂花的芬芳。母亲做好桂花酒，会第一时间送给左邻右舍品尝，一尝动容，二尝开怀，三尝倾心，邻里间那份亲昵，全都写在一张张笑意盈盈的脸上。酿好桂花酒，千里共婵娟的日子也就不远了。记得儿时，父亲远行归来，母亲做好菜，捧出桂花酒，一家人品着最朴素的幸福，那份难以言传的浪漫，那份可以伸手触摸的幸福，一直深埋在我们心里。

多年后，我喝过不少名酒，最忘不了的还是母亲做的桂花酒。其中的辛劳与繁复，儿时不解，现在我却明白，一杯桂花酒，离不开醇香的白酒，离不开馥郁的桂花，离不开甘甜的米酒，但最离不开的还是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