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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3月04日

春天来了

谭征夫

一大早出门,忽然从迎面吹来的风里,闻到了春天的混合气息,虽是很淡的一丝一缕,心里却发出微笑:春天来了!

我想起了小时候的春天。老家在桂西北的大山里,每到春天,寒冷隐退,春意盎然。在暖融融、湿漉漉的空气里,浓烈的春天味道,带着青草和绿树的气息,清清的、鲜鲜的,令人心旷神怡。可是那时候,我们这些小不点可没有心思品味春天,只会为一场打陀螺的输赢而争吵不休。

在老家读了附设初中班,又经贫下中农推荐到县城读高中,我才品到春天的味道。县中学是在孔庙遗址上建起来的,清一色砖瓦结构的平房。初春开学,寒风从窗缝和瓦缝间吹进学生宿舍,我们冷得来踡缩成小狗一般。当起床的钟声响起,从被窝里钻出来,被面上全是霜花。匆匆奔向操场,看到路边的草芽,闻到弥漫的清新气息,才觉得春天已经悄然来临。

后来到了高原铁路,在黔桂交界的一条山沟里干列检,到了冬天,几阵寒风吹过,屋檐挂着透明的冰凌,上了列检现场,厚重的工装冻成古代战士的铠甲,走动时嘎嘎作响。可我还是会注意到,每当春天临近时,路边冒出的嫩芽在乍暖还寒的风里晃动——我们被冻狠了,忽略了这个季节,但春风一如既往地鼓舞着我们去奋力拼搏,倾注心血,确保黔桂铁路畅通无阻,连续十三年被评为铁道部“红旗交接口”。

再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调到省城,在南郊的铁路小镇定居。高原的春季总在下雨,过分的潮湿让我的身上发痒,用“不求人”使劲抓挠也不怎么管用。但是春天的味道真是太浓烈了,到黄昏与夜晚交接的时刻,那味道就灌满了我陋室的每个角落。这温水般的味道中,带着青草的生涩气息,带着树木的汁液气息,带着水沟的闷头气息,还有鱼摊发出的腥臭气息。奇妙的是,习惯于此的小镇居民,在这种混合气息中形成了一种默契,或者说是情义。

在小镇,我认识了一位还不怎么出名的画家,他写实的画风值得我欣赏和珍重。

他说,他的取材几乎都是劳动大众,都是普通百姓。他画笔下那些穿着各种民族服饰的男女老少,健康的肤色上都有阳光风雨的痕迹,质朴的目光中都有明媚坦率的神情,粗犷的身体里都有雄强饱满的力量。

他说,画中人就是他的父老乡亲,他怀着尊敬和爱怜走进他们中间,用画笔表达他们在想什么、在盼什么、在承受什么、在争取什么。在他们脸上,可以看到与他相似的神情。他深有感触地说,这都是春天的启示和促动。

看他的画,我不难从小镇的居民中找到对应的形象。因此,我深以为然。

此刻,我闻到春天这种混合的气息时,就觉得自己像糖块一样在融化。天色昏暗,看不见电脑上的字了,于是就坐着,闻着春天的气味,晕乎乎地停止了大脑的活动。接着,感觉到心动了。有一种被彻底消融的感觉,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在。

我从窗户望出去,看到黄昏的小镇,显得很黯淡。从地面、屋顶到天空,都沉浸在一片无法让人精神愉快的灰色里。这是严冬刚过、春天初临的景况,让人既有些怀旧,又有些期盼。

春天,总是给人以热切的希望。

依稀可辨的是树冠的弧线,分出了天空和大地。在带着红晕的黑暗里,我的视线穿过树木的枝叶,落在小区昏黄的灯光上。这些不够明亮的灯光在院坝里扭动,拉出长长的线条,微风送来炒菜的声音和孩子们的笑闹。迎春、惜春、嬉春、闹春,就像往年一样。

不知不觉间,我的回忆慢慢变形、模糊,那混合的气味也变得不太确定。恰好因为记忆的模糊,使得春天更加质朴,更加美丽,不可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