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中国铁路成都局集团有限公司委员会主管·西南铁道报社出版






2023年03月28日

桃花

谭征夫

从审美的角度看,我比较欣赏桃花。

春暖花开时节,怡人的春风轻轻吹拂,田野上、山坳里,一树树桃花开得绚烂,粉的、红的、白的,朵朵、簇簇,鲜艳、妩媚、铺张、恣肆,在嫩绿的枝头招摇,不时有几只多情的蜜蜂和美丽的蝴蝶在花间盘旋。进入桃林中,站在桃树下,空气中弥漫着桃花的馨香、土地的清新、暖暖的太阳味道,让人心醉神迷。

《诗经》里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至今仍是桃花最具美感的形容词。在美好的春天里,艳如桃花的姑娘就要出嫁了,祝愿她幸福美满。这里的桃花是“兴”,也是“比”,开创了以桃花喻美人、甚至以花喻美人的先例。清代学人姚际恒在他的《诗经通论》中说:“桃花色最艳,故取以喻女子,开千古词赋咏美人之祖。”

唐人崔护诗曰:“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是《诗经》诗句的延宕与拓展,内含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后来衍生的“桃花运”“桃花劫”等,其义多重:人们交好运可谓之,男女那点事可谓之。杜甫有诗:“癫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于是,桃花又被视为轻薄之花,与原意相距甚远。

其实,说桃花轻薄,确实冤枉。唐太宗李世民诗曰:“禁苑春晖丽,花蹊绮树妆;缀条深浅色,点露参差光。向日分千笑,迎风共一香;何如仙岭侧,独秀隐遥芳。”唐人白敏中咏道:“千朵秾芳倚树斜,一枝枝缀乱云霞;凭君莫厌临风看,占断春光是此花。”此类歌赋颇多,足以说明,如果桃花轻薄,不会有那么多古人喜爱,更不会深情咏叹。

给桃花赋予至高的文化意义,是由桃花营造的一处仙境——世外桃源。东晋文学家陶渊明作《桃花源诗》和《桃花源记》,主旨相同,合为双璧,影响尤以后者为巨。

梅兰竹菊是花中四君子,对应傲、幽、坚、淡四种品质。有人说,陶渊明爱菊花,称他为“菊花诗人”,大抵是因为他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名句。作为“田园诗”的杰出代表,陶渊明与菊花的君子品格款曲相通,菊花甚至可以作为田园诗派的“徽花”。但陶渊明最爱的花应该是桃花,因为他心目中最理想的人间社会是“桃花源”。

陶渊明为何不选菊花而选桃花?因为菊花秋天盛开,让人感觉有些凉意,有些萧瑟之气,且是低矮灌木,于陶渊明理想的人间社会不相宜。《桃花源记》中说:“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这与温暖美好的人间社会相偕相融。对陶渊明而言,菊花关乎个体品质,桃花关乎社会理想,境界显然高了一层。

陶渊明的桃花源,没有战乱,没有倾轧,没有痛苦,没有悲伤,只有淳朴,只有和谐,只有安宁,只有快乐。后人把这种人人向往的理想所在称为“世外桃源”。虽然有人批评其为消极避世,却不能不承认,这个所在为被各种苦难纠结折磨的人们提供了一个精神家园和灵魂慰藉,成为治疗心灵创伤的一剂良药。

以桃源为题吟诗赋词者不知凡几,或寄托浩茫的心事,或抒发心灵的共鸣,或探究桃源的意义。延续田园诗脉的唐人王维的《桃源行》长诗,是诗歌版的《桃花源记》,末尾几句是这样的:“当时只记入山深,青溪几度到云林;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饱受南宋战乱之苦的诗人谢枋得,对《桃花源记》更是心驰神往,他在《庆全庵桃花》中写道:“寻得桃源好避秦,桃红又是一年春;花飞莫遣随流水,怕有渔郎来问津。”

桃花包含如此丰富繁复的信息和能量,在花的世界里罕有其匹。诗仙李白看得最清、悟得最透。他慷慨赋诗:“问君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