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勇臻

“夏天结束了，是吧？”

“是啊，别忘了那片火红的枫叶，我们也要回去了。”

最开始的时候，苍穹把它全部的丰腴和富庶展现了出来，湛蓝的眸子里积蓄着汹涌的爱意，俯视着湖里潋潋的水波，一不小心就陷落进了自己的多情，像是从河底下一层层不断涌上来的、大团大团的积云推搡着挤到一块，稠得让桨都没了下手之处，小小的篷船也被簇拥得像是粘在了湖面上，只有阳光跌成一湖的碎星，默默解了这宁静滞顿的围。

于是，时间在那个午后伸了个懒腰，倚在伊通河的右岸直打哈欠，想在风里打个盹，却被船上伸出的手撩得溅了一个激灵，掬水云在手，从指缝溜走的水珠扰了清梦，碎了镜湖——夏，一戳就破了。

秋风最是爽朗，将缀了一夏的云团缓缓抻开，展开成丝丝缕缕的白绸，给晴空搭上一条灵动的披帛，天的姿态也高起来，因是河畔的杨柳愈发缱绻。柳枝在风里摇摆，没有大开大合，也没有矫揉造作，静静地抚上岸边行人的额头、眉梢，继而滑过耳边就与飘飞的鬓发有了秘密，然后拍拍肩头，留下初秋的眷恋。枝杈间打碎的光影覆盖在眼上，定格成一帧帧的画面，加上朦胧的光晕，思绪萦绕间的温度串联起一整个秋天，让风有了形状，让秋思有了寄托。

托着脑袋独自在岸边发怔，属于自己的时光静谧且安逸，欲将心事遗秋日，于是成为了河边芦苇的一员，感受“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恍惚间便似有了一时的清明。柳叶如舟，从枝头划进清波，水植相接就漾开层层涟漪，起起伏伏荡到眼前终归于平静。这样的时刻，不经意间就想起幼时躲在母亲洗的被单后，风轻柔得紧，阳光似乎也是这样明媚，把头罩进晾晒的被单里，竖起耳朵偷听着母亲熟悉的嗔怪，留下一个小泥手印溜之大吉。

现在想来，彼时罩住的竟是一整个童年，只有那时皂角的味道在鼻间依稀可辨，还有火红的鸡爪槭、金黄的银杏、褐色的蒙古栎、苍翠的松柏，伊通河右岸的秋也留在了童年的那个初秋里，那个风很柔、云很轻的初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