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龚萱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向广元铁路站区,下西坝便从吱呀的开门声中苏醒。
这里曾是广元的“铁半城”,亦是广元铁路发展的原点。蜿蜒流淌的嘉陵江将广元城区一分为二,西边称为“河西”,“河西”再以女帝武则天的祀庙——皇泽寺为界,分为上西坝和下西坝。
从定居地成都回到阔别6年的故乡广元下西坝,23岁的“铁三代”高源苹有一丝近乡情怯,这种心情逐渐也被找寻童年回忆的兴奋感所取代。
在广元南站广场的围栏上,一张铁路社区“十五分钟生活圈”布点图吸引了她的目光。“这里是我出生的铁路医院,这里是铁小,这里是我的家……”高源苹指点比划,无比熟悉,“自爷爷一辈在下西坝扎根,我们家三代都在铁路上工作。”
在离广场数百米远的清影相馆,等候已久的成都电务段退休职工高淑清与久未谋面的侄女高源苹热情拥抱。“这家相馆九几年就开业了,下西坝长大的‘铁三代’几乎都在这里拍过照,也记录了我们家苹苹的成长。”高淑清笑着介绍。
一张黄色的摄影背景布前,高源苹依偎着姑妈合影留念。快门按下,闪光灯“叭”地一声打开尘封已久的时光。55年前的一天,18岁的高淑清也曾与一群儿时玩伴在这家相馆合影,他们都是铁路子弟,在下西坝留下了共同的青春记忆。
“广元铁路家属区按片划分,共有4个‘分会’。我家住在‘三分会’,儿时玩伴是铁小同学也是邻居。”高淑清陷入回忆——数排平行修建的红砖平房组成了“三分会”,而每排平房前几家人共用两个水龙头的热闹画面,构建起下西坝人的生活场景。
“大人们聚在一起洗菜、洗衣服,女孩在家门口绣花、打毛衣,男孩打弹子、扇纸盒……”高淑清笑说,那时的邻里关系十分亲密,相互照应,白天几乎不闭门户。到了饭点,大家习惯端着碗四处串门,好似要搛一筷子邻家桌上的菜,一顿饭才算圆满。
上世纪60年代末从异地来到广元站(现广元南站)工作的侯伯川今年已经75岁,他对下西坝的生活则有不同感受。
“刚来时住单身宿舍,每月30元5毛的工资几乎都用在填饱肚子上。”侯伯川回忆,那时食堂一份荤菜6分钱,只舍得隔天吃一次;粮票按从事工种的劳动强度发放。干调车员时,每月35斤粮不够吃,短缺的部分还要靠一同来车站工作的同学“支援”。“这种窘况直到我当上‘广元女婿’后才有所改变。”他笑着补充道。
而像高淑清一样土生土长的下西坝“铁二代”,个人问题大多为“内部解决”。“我和老伴儿都住在‘三分会’,打小认识,经媒人介绍后正式处对象。”高淑清说,1971年两人结婚时,将亲朋好友请到十余平方米的婚房里,吃了喜糖就算完成仪式。后来,离铁路站区不远的“吴老幺”炒菜馆开业了,铁路人办红白喜事、聚餐请客都爱去那里。
“看坝坝电影是我们最期盼的娱乐活动之一。”谈及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休闲生活,侯伯川津津有味。电影晚上放映,不等天黑,铁路职工和家属就从四面八方聚集到站前广场,搬来长凳占好位置,等待好戏开场。
漫步下西坝,节奏缓慢而闲适。这片曾经有车站、车务段、工务段、车辆段、铁路医院、铁路中学等多家单位的街区,随着陆续的搬迁,现已没有一家站段级单位留下。这里的城市面貌与一江之隔的“河东”市区相比,显得没落萧条、人气不足,身在其中仿佛回到上个世纪。
上世纪90年代开业的“三分会烧烤”见证了下西坝的人气变化。“刚开业那几年,铁路职工占顾客的绝大多数。大家休班时,都爱到店里小聚。”店主覃正强回忆。6年前于绵阳工务段退休后,覃正强从妻子手中接过了小店的掌勺经营“大权”。渐渐地,他发现就餐人群有所变化。
在一排长长的烤架前,腾腾蹿升的炙烤香味令高源苹垂涎。“这是小时候的味道!”她欣喜地感叹。对下西坝长大的孩子来说,再次光顾“三分会烧烤”,不仅为饱口福,更是一次回顾儿时光阴的寻味之旅。
“除了回下西坝探亲的‘90后’‘00后’外,还有不少广元本地人和外地游客到店打卡。”覃正强说。有一次,他还接到北京游客的订座电话,了解后得知,原来是“网红”博主的探店视频给小店带来了新的人气。
走出“三分会”铁路小区,沿着古老的石板路拾阶而上,一排三层高的红砖房映入视野。“红砖房就是当年的铁路单身宿舍,它和职工阅览室一起被我们统称为‘文化楼’。”侯伯川介绍。
历史与现实交织、温情与时尚并存,曾经的铁路站区文化楼经过修缮打造,重生为以照片、雕塑展示宝成铁路发展历程的“时光长廊”,成为集休闲娱乐功能于一体的城市新地标和“网红打卡地”。
火车前进的车轮和城市发展的步伐并没有抛却下西坝的历史文脉。如今,它正以更隽永的方式流淌、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