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征夫

（一）

延绵不绝的群山，沉睡在明净的月光下。我很想像一处山岩，簇拥着一朵红到心里的杜鹃花，让光阴在花下微醉。我怀揣蜜一样香甜的心事，静静看着花的荣枯。我很想是一滴追赶河流的水，在一个明媚的早晨，看见远方那条喧响的河，终于露出了脸。虽然河尚未解冻，但我已经苏醒。

（二）

借助夜晚纯洁的月光，我的思绪转向奔腾着一条河的家乡。此时，河面上定然泼洒着一层和我眼前的世界一样高贵的银辉。这银辉将家乡、河与我连为一体，使我的言说找到得以依附的源头，也使我恍惚的精神世界有了现实的水声。

（三）

在高原，羊羔对青草情有独钟，专注地与满山绿意亲热。山风对皮袄格外上心，让老汉得以在阳坡上小憩。野菊花对岩石十分依恋，细心吸吮石缝间溢出的营养。青铜的钥匙对银锁一向偏爱，打开山寨古朴的门楣，给阳光洒进庭院有一个充足的理由。

（四）

我终于学会了写作，像我命中的冤家，被它不断纠缠。我见过绝望的光，比夕阳更凄美。这些年，时光一天一天减少，我的纸上长满杂草，可我舍不得除掉。我在思考，在想象，把过往和憧憬嵌进册页，即便是一文不值，也还有一抹绿色。

（五）

再简单一些，我只爱想法雷同的村庄，以及日渐消瘦的夕阳。再简单一些，我更爱崭新的事物，渐渐苍老，恰似严寒袭来，几件旧了的衣裳。再简单一些，我喜欢这样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寻找梦中的桃花源。再简单一些，我打开日记，又合上，安静地反刍其中的滋味。

（六）

我要挎着篮子进入林间，去拾野草莓和野蘑菇，充实此生的粮仓。我要采集所有的鸟声，制成夜晚的睡枕，做个好梦。我要割掉挡路的荆棘，把踏实和平安送给每位过客。我要长成一株灌木，用有限的绿荫和清爽，给善良而勤奋的人们奉上一片心意。

（七）

久久地伫立，风从脚边穿过。那些行走的树叶，在风中沉浮起落，它们难以替代曾经的水声和波澜。高原的风，把一年吹成四季，把旅途吹成过往，把岁月吹成回忆。风依然在吹，那些随风穿过脚边的细沙，必然从有限的生命里，悄悄带走一些什么。

（八）

幽深的小巷里，能否与萤火虫相遇？天很黑，萤火虫的振翅，是蚕吃黑夜潦草的声音。厚重的青苔，记载着雨水浇过的梦，每一块有深度的青砖，映衬着岁月的影踪。灯光依然亮着，光亮舔舐天空的裂痕，像一只手，正将时间的皱褶，一遍遍抚平。

（九）

雨像一架钢琴，音符从屋檐滑下，仿佛古老的青瓷，发出那个时代的清音。想这雨声比黄鹂年轻，它站过的枝头永远不老，能听见荷的梦呓，给人以一种老屋酣睡的幸福感。醒来时好像已过半生，从窗户望出去，满目苍翠，风光旖旎。

（十）

我抬头望了望青山，好像一棵陌生的树影。波光细小，透过草丛隐隐闪亮。我必须这样想象自己的家，一片仿佛来自天上的纱幕，轻轻覆盖着赖以生存的所在。一道悄声的呼唤，像秋叶飘落在足印的一旁。一切恍然如梦，像山间小溪，淌在岁月深处，低吟浅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