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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1月19日

豆包香味飘雪乡

刘宝库

又进腊月。

我脑海里常出现这样的画面:白雪皑皑的田野,纵目至远处地平线,没有一点绿色;屯子散落雪野,炊烟袅袅,更增添些许灵动和勃勃生机。

这是东北乡下。每到腊月,年味渐浓。各家主妇忙着碾大黄米为面,和好后放在炕头发酵。烀熟芸豆或红小豆,捣烂攥成鹌鹑蛋般大小的豆馅团子,以发好的大黄米面为皮,一个豆包完成,接着包下一个。

豆包黏黏糯糯,是迎新年的节令干粮。犹如四川乡下腊月间,推石磨磨糯米粉包汤圆。不同的是汤圆水煮为多,豆包只能蒸,各家都要蒸上几天,出锅凉透,装进大缸或木柜,搬到室外零下二三十度低温储放,很快就冻得像石头蛋。食用时回锅再蒸,如同刚出锅一般,又香又黏又糯,将新年正月紧紧拽住,以固有的时光频率,与人们的期待相向而行。

黏黏糯糯的豆包哟!

不仅黏住岁月,黏住游子的乡情,也拽住人们的眼睛,令其不断回望故乡。

气温寒冷,冻不住孩子活泼的天性,更挡不住他们对豆包的喜爱。钻出门,从放在门外的缸里或木柜内摸出冻得梆硬的豆包,回到屋内,张嘴就啃,在黄灿灿的豆包上留下两道浅浅的白印。豆包硬如坚石,孩子锲而不舍。在室温下,豆包尚未完全解冻,孩子早已啃完,吞进肚内。

孩子有时候还学大人样,盘腿坐炕,冻豆包放在火盆沿上。待豆包完全解冻烤热,表皮呈现焦黄时,空气中开始弥漫着烤豆包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

半岁大的小黑狗趴在炕梢,瞪着亮晶晶的眼睛,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小主人的每一个动作。闻见豆包香味,轻声哼着要吃。

孩子顽皮,伸手拎过小黑狗,从豆包上掰下拇指肚大小的一块,使劲摁到小黑狗鼻子上。小黑狗舌头勉强够着,无奈豆包太黏舔不下,伸出小爪子去抓。孩子抓住它的爪子,看它着急而无奈的眼神,听它乞求般的哼哼声,不由得开心大笑。

笑声如铃,在冰封雪飘的原野回荡,给年味愈浓的屯子更添几分欢乐,几分喜庆。

黏黏糯糯的豆包哟!

当年“支援大西南铁路建设”时,父辈从白山黑水出发,高唱战歌,在鲜艳的红旗指引下,开山架桥,直到把两根锃亮钢轨铺到四川,这才停下脚步。

岁月流逝,他们鬓毛已衰,乡音未改,早已适应当地饮食习惯,许多人甚至能做出比当地人更正宗地道的川菜,但在心底的记忆里,豆包依然置顶,心心念念。

上个世纪70年代中期,又逢过年。在那片黑土地上当知青的我,背着装满豆包的旅行袋,回蓉与家人团聚。

父母十分高兴,将豆包蒸熟,左邻右舍每家送一碗。有人尝到阔别已久的家乡的味道;有人品尝到不同于南方的食品,咀嚼出不同的感受。

又到饭点。邻家不足五岁的小弟弟还记着几天前吃过的豆包,大声说:“我还要东北汤圆!”

稚嫩嗓音引起大人的欢笑,在岁月河流的浪花上跳跃回荡,渐渐隐去。豆包的香味却顽强地穿越时空,深深镌刻在人们的大脑深处。

还有半个多月要过春节了。年过九旬的母亲戴着花镜,对着台历,用手指掐算一会,抬起头说:“在咱们东北乡下,早该碾黄米面,烀芸豆蒸豆包了。”

我明白,她这是想家乡了。

为慰藉老母亲,我赶紧上超市买些大黄米面和芸豆,脑海里不停搜索制作豆包的每个细节,蒸好后端上餐桌。

母亲拿起一个,轻轻咬一口,神态极像了当年啃食冻得梆硬的豆包的孩子。吃完后,母亲略显失落地说:“好像少了点啥呢?”

她歪着头琢磨一阵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作罢。

我吃了一个,觉得好像是那么回事,却又说不上来究竟少了点啥。扭过头来,眼望街景,街上行人明显稀疏。在这个城市工作的异乡人都陆续返乡过年了。他们回去后,还会像父辈或祖父辈那样忙碌操持过年吗?

过去的岁月再也不会回来了。

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想明白了,正是这样的忙碌操持,才有了浓浓的年味,才有了香甜,更有了那份无法割舍的浓浓乡情,也才让豆包更有韵味!

黏黏糯糯的豆包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