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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2月01日

火笼

黎玉松

火笼,是我小时候上学取暖常用的物件。

那时的冬天感觉很冷。屋檐下吊着的长长的冰溜子比我们胳膊还粗,门口的那些松树呀、毛竹呀,全都背着一层厚厚的白色冰凌,比奶奶弓着的背还驼,仿佛随时都有被压垮的危险。记得有一年雪下得很大,一连下了几天,走进雪地里,已经辨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沟坎。一脚踩下去,不小心雪就漫过了我们的腰。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沿着别人踩出来的脚印,一步一滚爬地向前走。我们的手、脚、脸被冻得生疼,让人直想哭。

乡村的教室十分简陋。窗户没有玻璃,只用一层薄薄的塑料薄膜蒙着,还被调皮的学生戳出了洞,冷飕飕的风直往教室里灌。讲台上正在讲课的老师冻得发抖,台下听课的学生也在发抖。

于是,各式各样的取暖方式出现了,搓手、跺脚、吃辣椒,但取暖效果都有些差强人意。我们最喜欢的,还是“挤油”。只要一下课,我们便从座位上飞奔而起,朝教室后的墙角跑去。占到墙角最里面的人,那是最幸福的人。随着越来越多的同学加入,大家都兴奋地喊叫着往里挤,把里面的人挤出来,被挤出来的人又不停发起冲锋,反复向里面冲击……如此一来,大家竟然挤出一身汗来,这就是所谓的“挤油”了。

大多数时候,小伙伴们都是用火笼来取暖的。火笼,就是用竹篾编制一个带着提把的漂亮笼子,里面装上一只泥土烧制的火钵,火钵里装上半钵草木灰,卧上红红的木炭——木炭没有柴烟,不会熏眼睛。这样的火笼又轻巧又暖和,一般是家境较好、又爱干净的女同学才用的。像我这样的男生,用的火笼就很简单了。父亲为我找来一只底漏了不少洞眼的旧铁瓷盆,在盆沿上用铁钉扎了两个孔,穿上一截铁丝当把手,我的火笼就做好了,我们更愿意叫它“火盆”。家里没有木炭,我们便烧自己拣来的木柴。一盆柴火烧得红红火火,猛烈的火焰把我的脸烤得红通通的。等木柴烧尽,盆里就只剩下不冒烟的、红红的火炭了。我用柴灰把火炭盖起,就可以拎着火盆上学去啦。但很多时候,火盆里的湿生柴头无法烧干净,以至于教室里浓烟滚滚,同学们被熏出了眼泪。讲台上的老师不得不停下手中的粉笔,非常客气地让火盆冒烟的同学把火盆弄出去,这才重新上课。

在我的再三请求和取得一张奖状的情况下,母亲终于答应给我买一只火笼。一个寒冷的赶场天,母亲顶着一头的雪花,在暮色中往家赶。早早就在村寨外等候的我,看见远处风雪中走来的母亲,高兴地朝她奔跑过去。接过母亲手中的火笼,我开心极了,如同过年买了一件新衣裳一样兴奋。母亲悄悄地摸出两颗水果糖,放在我的手里。我剥开带着母亲身上余温的水果糖,塞进嘴里,真甜!我把另一颗糖也剥开,让母亲蹲下来,把糖放进母亲的嘴里。母亲嘴里含着糖,笑了。我提着火笼,母亲牵着我的手,慢慢走着回家。

这只小小的火笼,只陪伴了我两个冬天。在小学即将毕业的那个冬天,我不小心往火笼里多加了木炭,炭火过旺,把竹篾烤煳,燃了,火钵摔碎一地。为此,我伤心地哭了一整天。

如今的冬天,读书的孩子们都坐在宽敞而又温暖的教室里,早已不知道火笼是什么物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