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征夫

（一）

整个世界都在冷处理，请珍藏心口的火苗，哪怕它只是火苗状的冰。除了用冰包住冰，还有什么别的办法？等春天来临，它会变成更多的水，潺潺地，经过夏天和秋天的过滤，织成令人迷醉的风景。

（二）

究竟要把什么东西带到哪里，用了这么多曲径、回廊，这么多的河流与绝壁，这么飘渺的荒野和大雪纷飞……如此走走停停，回望，抽丝剥茧，一颗心被搬来搬去，月亮和风都无能为力。不要失望，未来可期。

（三）

每一个日子都是特别的纪念，每一滴雨水都是不可更改的誓言。记住：以皱纹和松针的名义，让清晨无忧地醒来，然后如列车一样，憧憬着，闪闪发光。我一直在等，等一个发亮的时候，把我送到向往的地方。

（四）

依旧是朝东的那扇窗，浮动最后一抹夕辉。一百年前，两位名人坐在茶几前，被时间做成雕像，一碟瓜子，一碟青豆，搁在他们中间。现在，我俩面对面坐着，临窗的茶几上，同样一碟瓜子，一碟青豆，两位名人的轶闻趣事够我俩细嚼慢品。

（五）

喉咙哑了已多时，想唱一首歌，送别友人。回头看时间，季节已在树丛中探出头。残败的栅栏，荆条挂破蓝天的脸，白云留下了孤独。昨天的歌声，在大幕拉开前缭绕。歌声是福祉，幕后有柔情。友谊长存，赤心永恒。

（六）

一片云，一阵雨。想问路：那处古迹何在？看见一头牛，牛弯曲有致的犄角，似乎藏匿着夜晚的星辰，可以欣赏，但肯定不属于专家学者。雨声里，女人从竹帘内向外张望。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撕开雨雾向家走回。她背过身，悄悄抹掉眼角的泪。

（七）

那些美好的事物，有一半将随着风被埋进岁月里。他们的身影如此突兀，永远散发着泥土的味道。他们的要求这样少，语气又这样低，低到如灰尘，像夜灯下的雾，长期被人漠视。没有人知道他们内心想什么，有可能只是一个词，滋养着来自故乡的全部生命。

（八）

岁月宁静。我倚着槐树长大。在那叫做老家的故土，时间有滴水穿石的力量。石头奔跑，锈弦开花，一把二胡拉出疾风知劲草的乐章，我的内心装着波澜。我像一把琴，不断弹奏自己。一个人越老，越接近心里的声音。

（九）

活着，就像觅食的蚂蚁、飞翔的燕雀，明枪暗箭，该来的来，不该来的也会来。不用怕，因为我拥有明天。我看着玉兰花打开了翅膀，海棠的叶子向上伸展着小拳头。于是我一次又一次向上跳，让明枪暗箭劳而无功。菩萨心肠和狮子力量，是应该具备的。

（十）

我喊一声父亲，父亲在故乡不抬头不应答。我喊声很大，持续了好几年，他都没有听见。我离开了村庄的劳作，达到了当初摆脱泥土的愿望。为了鼓励我背叛泥土，你当初拿树枝驱赶我，走，走，往山外走。

而今，我在遥远的他乡，祈祷你健康长寿，故乡日新月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