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中国铁路成都局集团有限公司委员会主管·西南铁道报社出版






2024年02月01日

岁晚幽兴

蒲敏

时光倥偬,又至岁末。更寒夜深,拥被而卧,捧读陆游《岁晚幽兴》。

“万里风波行路难,君恩尚许缀祠官。中庭郁郁药苗长,绝壁飕飕松吹寒。泥巷有人寻杜甫,雪庐无吏问袁安。清晨对镜增幽致,龟屋新裁二寸冠。”

在我看来,四阙《岁晚幽兴》取材不拘一格,世故人情、花草兽禽、景致风物、皆入诗中;内容旁收博采,晨昏四时,衣食住行,兼有涉略。诗文呈现了骚人墨客寻常生活中的诗情与细节,还原了历史幽情和社会肌理,领带读者窥见得一个真实的宋朝齿耄士人的暮景生活。

诗作多有寒雪之句。嗯,确是岁末气象。早前天气预报说今冬贵阳大概率是个暖冬,是以严寒姗姗来迟。11月时,仍有半月时间阳光明媚,炽热近乎夏。直至进入12月,骤降的气温似乎力证冬天真真切切已来临。贵阳的冬天总是多雨,却又并非那种滂沱大雨,而是杨花飞絮般,细若游丝、不绝如缕的微雨。看似不大,倘若不撑伞昂然而行,不出十分钟,定会湿透发端、衣襟。这般天气,偏隅街巷泥泞难行,如非必要出门,则居家读书最是惬意。

“短鬓元知不久青,况开九帙数余龄。全家共保一忍字,累世相传三住铭。时泛孤舟过梅市,却穿双双屩上兰亭。拥炉莫恨无僧在,满院松风要细听。”

住所临山,后山有树,松树居多,也有冬青。站在阳台远眺,暮春或盛夏时节,树影浓密,摇曳多姿。一片盎然绿意中,有着慈悲的、明净的大欢喜。风大时,鸟鸣声便隐入林深。裹挟了时间秘密的风吹过松林,满山的松风像低语,也像惋惜。树也会叹惋时光不再吗?常绿乔木到了隆冬依然有着浓翠的绿,在漫天卷地的寒雨中疏直、高挺,宛若风骨遒劲的士人。比如陆游、比如杜甫,比如郭沫若笔下那位“驰神纵意,将翱将翔,而睠怀宗国,终又宁死而不忍去也”的屈原。由陆游诗想到杜甫、屈原一生遭际,忽而忆起第三届“唐奖汉学奖”得主,哈佛大学汉学家宇文所安曾说过:“这些诗人创造了评判伟大诗歌的标准。”不由得心下感慨,所谓惺惺相惜,即要理解崇高的生命须有同样崇高的心灵。

其实对“一岁一枯荣”的植物来说,无论葱郁或枯败,都是参差披拂、蓬勃坚忍的生命姿态,何来珍稀与草芥之分呢?除却植物学研究的意义,甚至连命名也并不重要。但人的生命注定无法如植物般遇春风而生,这样单向度的生命更加应该用来体验和发现,领受和感怿。即便不甘听凭一生混同于众多的轻尘,然所历的乐与悲、多眠与少寐、铭刻与忘却、修持与放任,最后也都会默默和解。如同“诚觉世事尽可原谅”的木心先生所言:“我在各种悲喜交集处,能做的事就只是长途跋涉的归真返璞。”

“野梅角地草生后,街柳拂鞍冰泮时。满眼云山不须买,剩倾新酿赋新诗。”

读罢想到春日回暖,野梅、街柳也会遵循季节,顺应天时一日日翠绿兴旺地生长起来,让人不得不对接下来的春色满园多了些美好期待。

不觉已近子时,掩卷欲睡。旧岁将辞,新程待启。回看“陪读”小猫多宝一枕黑甜,憨态可掬,心中泛起著名思想家李泽厚先生《寻求意义》一书的其中两句,用来寄语新年再合适不过:“世俗可神圣,亲爱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