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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4月04日

老屋的灯光

刘宝库

怀念那片从窗里泄出映地的柔和灯光。

我刚上班,家就搬到这幢家属楼的一楼,一直住到因市政建设楼房被拆。

这是那个年代随处可见砖混结构多层楼房。那时普通人家的房屋布局,没有客厅一说,有间外屋已经很不错了。

夜晚,外屋亮灯,灯光映进厨房,并从厨房窗户透出,投映到窗外那条狭窄而坑洼不平的水泥路上,灯光所及之处的路面依稀可辨。

隆冬的一个凌晨,雨丝若有若无,潮湿阴冷。我交完班,套上雨披,骑自行车回家。冰凉雨丝扑面,未能驱赶疲倦。自行车拐进家门前的路,前轮不知撞上什么,哐当一声,我从车上跌倒在地,不由得“啊”了一声,顾不得摔疼的膝盖,忙从地上站起,自行车倒在一旁,后车轮还在轧轧转动。

外屋灯亮了,柔柔的昏黄暖色从厨房窗里透出,像稀释的橙汁倾洒路面。父亲从屋里出来,见我颇为狼狈地站在那里,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弯腰扶起自行车,又看看地上,路面上有几块砖头水泥块子什么的。

“这些干活的也是,有前手没后手的,干完了也不收拾!”他嘟哝着,把那些砖头水泥块子捡到一旁,整齐放好,以免再绊倒他人。

也就是从那时起,父亲每天晚上都要坐在那张可以放倒半躺的竹椅上看电视,直到电视屏幕上打出“谢谢观看”字样,才起身上床睡觉。

外屋的灯每天夜里都要亮到很晚很晚,透过厨房窗户,轻柔泄淌,照亮窗前那一小段路面,很久很久。

“这么晚了,不看电视就关灯进里屋睡了呗。”我对父亲的举动有些不解。

“我还要看会儿书。”父亲面无表情,从茶几上摸过一本书,在竹椅上坐下,一脸认真。

有人从窗外走过,边走边小声说着什么,夜深人静,说话声音特别清楚。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后来,无论多晚回家,只要远远看见家里的灯光,就知道老父亲一定坐在竹椅上,眼睛盯着不知看进去没有的电视节目。

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不知为什么,一天深夜,我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加快脚步,急于进家门,而是停住脚步,伫立那里默默出神。夜风吹来,带着丝丝凉意。在这样的黑夜,在这样稀疏路灯照射不到的死角,我独享着窗外泄淌的那片灯光,独享着那片温暖和心底的宁静。

这样的宁静,这样的温暖!我愿意时光变得黏稠,流动得更为缓慢,将此刻拉长,再拉长!

岁月悠悠,灯光幽幽。从家中窗户里流淌出来的微弱灯光顽强地穿过岁月,不仅给我,也给别的夜行人照亮了那块巴掌大的地面。

城市生机盎然,一直在长高。老楼如同春笋壳,完成呵护新笋成长的使命后,在人们不经意间悄然隐退,只留存在人们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街道流光溢彩,如幻如梦,较之昼间更为绚丽,更令人心旷神怡。

我家数次搬迁,最后在相当高的楼层安顿下来。现在,轮到我每晚坐在电视机前,等儿子归家。每晚无论夜有多深,都要将客厅灯全部打开,

那天晚上,儿子加班,归来已是凌晨。我开着电视,坐在沙发上已经打了几个盹。至于电视播放的什么内容,根本没往心里去。

“这么晚了,关电视上床睡了呗。”儿子进屋,见我还在等他,关切地说。

我把电视关了。儿子伸手要去按客厅电灯开关。我制止了他。走到窗前,望着街道上的璀璨灯火。

“你还记得咱家老屋的灯光吗?”我说。

“你说什么?”儿子一时没听明白。

我没说话,望着窗外。城市不仅长高了,也变亮了,再也不需要从窗口流淌出幽幽灯光给人照路。

我还是想让客厅灯光从窗口映射出去,融入街道那多彩绚丽的灯火,哪怕夜空中多一个窗户有亮,多一毫光,让城市更加斑斓,更加迷人。

怀念那片从窗里泄出映地的柔和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