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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6月27日

赶场轶事

黎玉松

有一首布依族情歌是这样唱的:“五天五天赶一场,想妹想得哥断肠。走了许多冤枉路,走烂草鞋几多双。”唱的就是我的故乡黔南布依村寨的赶场。

上个世纪80年代,我约莫上小学三年级。和邻里小伙伴一样,能到二十多里远的县城去赶一次场,就像过大年一样高兴。但并不是小孩闹着去,大人们就让我们去,我去赶场唯一充分的理由就是理发。其实那时,村里本有一位专事剃头的“罗驼背”,他佝偻着几乎缩成一团的背,给人们理发洗头,每次收取二角五分钱。理发,讲究的是刀快、水热,可“罗驼背”的刀钝,那把生锈的推剪还爱“咬头发”,经常把去理发的大人小孩头皮上扯出一道道血痕来。他不仅工具落后,没有镇上理发店里的电理发剪和电吹风,而且理出的发式老气,不是光头就是土里土气的“马桶盖”,理所当然遭到了爱时髦的年轻人的嫌弃,他们更喜欢县城里的电推剪、电吹风理出的各种新潮造型。于是,我盼望头发快快地茂盛起来,等头发长了,我就能跟随父亲到县城赶场。

在县城城郊的乡场上,可谓人山人海,人嚷、狗吠、鸡啼,热闹非凡。乡场北头的坝子是庄稼汉最喜欢逛的地方。这里摆满了好酒,一坛坛,有红薯酒、苞谷烧,也有米酒、糯米做的“甜酒酿”,卖酒的主人热情地吆喝:“老表,来看一看,尝一尝呀!”赶场的汉子大步走过去,毫不客气,笑眯眯接过老板递来的酒碗,将大半碗酒喝了下去。要是不满意,大可以不买,酒摊主人也不会计较。这样,一家家尝下来,汉子的肚里早已灌了不少酒,满面红光,走路摇摇晃晃了。

精明的农妇牢牢地拽住鸡笼,和前来买鸡的主顾一分一分地掰价,一点也不肯松口。这笼子里装着的不只是大公鸡,更是家里过日子的盐巴,是女儿做新衣的布料,是儿子上学用的作业本,是丈夫酒壶里的苞谷烧,是自己想了许久的那个漂亮的红发簪……

乡场最外侧的空地里一直有牛马市场。老谋深算的牛贩子不动声色地蹲在一旁,一口接一口悠闲地抽老绵烟,表面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早已将场里的牲口尽收眼底,心里早就锁定了那头膘肥体壮的牯牛,看别人和牛主人讨价还价。一锅烟抽光,估摸着出手的时机也到了,牛贩子立即走到牛主人面前,胸有成竹报出一个适当的价钱,果然很快就打动了牛主人的心。

谈恋爱的小年轻则悄悄约上自己的心上人,走进最火爆的录像厅,看那时刚刚火起来的港台功夫片。

赶场的人,无论是大人,还是我们这样半大的小孩,除了办货或者理发,还有一项重要内容,就是要挑那家自己认为碗最大、肉片切得最厚、油水最多、分量最足的米粉店吃上一碗味道不错的独山米粉,细嚼慢品,喝完碗里最后一滴汤,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

赶场的人摩肩接踵,还发生过丢孩子这类事。有一次,一个姓赵的小女孩赶场时迷了路,她找不到大人,于是哭哭啼啼地顺着大路走,竟然走过了白虎坡,一直走到我们村寨附近,被我母亲捡到,带回了家里。我母亲给她洗脸、梳了小辫子。当时她大约只有6岁,和我、弟弟、妹妹们年龄相差不大,于是一起“散养”。到了下一个赶场天,母亲多方打听才找到女孩的父母。当女孩父母带了一盒糯米糕到我家来接她时,这位可爱的小妹已经和我们玩得很熟络,怎么也不肯回去了,被她父母又诓又哄了许久,才好不容易点头愿意回自己家去。

如今,在我工作的黔桂铁路沿线,赶场依然盛行。物品种类比过去丰富得多,实用便宜仍然是大大小小乡场永恒不变的主题。在大城市里能买到的东西,在这里也能买得到。有些在城里买不到的东西,在这里也能买得到。还有网友绘制了“乡场地图”,一到赶场的日子,不少城里人按图索骥,不辞辛苦大老远驱车赶来,大量采买大米、茶叶、鸡蛋、鸡、鸭和猪肉。在他们的眼里,这些都是绝对正宗的“土鸡、土鸡蛋、土猪肉”,和城里那些饲料养出来的家禽牲畜相比,味道鲜得简直没法形容!

赶场,几十年了仍是特别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