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宏章
弹指一挥间,自己已是花甲之人了。最近经常回忆过往的日子,回忆童年时光,这大概是人变老的缘故吧。我的童年,是平静的,也是清苦的。对我来说,童年往事总是珍贵难忘的。
我于1965年年初出生,在家排行老三,是最小的。我从小就比较听话,父母管教也严,从不随便吃拿别人家的东西,总是帮着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儿,外号叫“下劲孩”,也就是肯出力、爱干活的孩子。
那时候,家家户户靠挣公分吃饭。年轻壮劳力干一天活能挣约莫十个公分,妇女等弱劳力一天只能挣五六个公分。每家靠积累的公分到队里分粮食,年终用公分换算出分得的现金。现金很少,我家每年只能分得几元钱。
打记事时起,母亲外出干活就总是带着我,我在一旁或是看着母亲做活,或是跟其他小朋友玩耍。后来长大些,就能帮着干一点轻活。放羊、赶猪、捡柴、割草等几乎伴随着我整个童年。
和小伙伴一起下地割草拾柴是件欢快的事,大家打打闹闹、嘻嘻哈哈。无论是割草还是捡柴,我总能比同伴割得多点儿、捡得多点儿,有时还耍点小心机从同伴那里“骗”来一些。比如,割草时我故意哄小伙伴说,这种草有毒、羊不能吃,那种草有毒、猪不能吃,吃了会中毒死的。小伙伴们竟然相信了,要么不去割,要么就把已经割下的草扔掉了。趁他们不注意时,我就偷偷捡回来装进自己的篮子里,放在最下面,再用其他草盖住。
干活、吃饭是农村生活的主题。村里人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吃饭时总爱端着碗到土街上围拢在一起吃,有的背靠着老树顺势蹲着,有的坐在废砖头上,大家边吃边笑,边唠着家常,热闹、随意,气氛很和谐。那场面,那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叫我怀念不已。
那时大家的家庭条件都一个水平,每顿饭吃食基本一样,要是哪家哪一顿突然吃点好的,如烙油饼什么的,那一定是来了亲戚、有客人了。
大多数人家早上喝稀粥,吃蒸红薯或杂面饼子,就着自家做的咸豆酱或者蘸点带盐的蒜汁。中午吃汤面条,把擀好的面条和青菜叶子放在开水中煮熟,再放少许的盐和油,和着面汤一块吃,常常是汤多面少。油是从生产队分来的油。记得我家的油壶里总是放着一个大拇指盖大小的油勺,每次面条煮好后,母亲就用这个小小的油勺往锅里舀入两三勺油,面汤表面漂着零零点点的油星子,勉强能闻到油香味。晚饭清一色的是红薯稀饭,加上玉米面或红薯面饼子。
炒菜少,偶尔炒点红白萝卜或大白菜。夏天有凉拌白萝卜、凉拌黄瓜,能吃饱就行。菜是生产队里分的。我每天中午都要挎着竹篮子到生产队的菜园里把分的菜领回来。肉也是从生产队分得的。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时才能按人头从生产队分猪肉,一家人总共能分得几两到一斤多点不等,所以只有过年时才能吃上几顿猪肉馅饺子。然而肉太少,馅里基本上都是萝卜和少量的大葱,还好有点肉味,吃起来就挺香的。
能吃上白面馒头同样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有时过年吃的馒头都是黑黑的,因为掺了不少杂粮面进去,吃起来口感很不好。记得有一次,我去公社供销社把自己捡来的废品卖了一毛多钱,就在供销社门口花一毛钱买了一个大白馒头,三下五除二,几大口就把它干掉了,吃得真香,感觉就和吃肉一样!我至今记忆犹新。那时候就想,什么时候能天天吃上白面馒头该多好啊!
以前家里还养着几只下蛋鸡,但是只有家里人过生日或生病时,母亲才给煮鸡蛋,平常是很难吃到的。大多数时候,每当鸡下了蛋,母亲总是很小心地把鸡蛋捡起放在一个小竹筐里面,积攒到一二十个就拿出去卖了。
我家还有一个炒菜铲子,不大,长方形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使用的,我注意到它的时候,它已经被磨损得只剩下大约三分之二的面积了。一直使用到上世纪80年代末,还是在我的再三坚持下,母亲才同意换个新的。现在有些后悔当时没把它留下来,不然就可以当作“传家宝”时时提醒自己,教育后代了。
后来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生活逐渐好起来了,也没人蹲在自家大门外吃饭了。
如今,童年离我已经很遥远了,但回想起来,我是那么喜悦、激动。童年不仅仅是亲切的回忆,也是我对自己人生起点的再次回眸,对自己心路历程的重新回味,也是身处他乡的游子对故乡的无限惦念。读懂了童年,就能看清楚更真实的自己,弄明白自己的根魂所系,读懂和我有同样童年经历的一代人心底深处永远不变的那份本然、纯真、渴望和永不消失的时代印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