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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0月24日

高粱红

陈勇臻

秋收那些日子,高粱熟来红满天。烈日灼灼,炙烤着高原上的黄土,然后地上蒸腾起盈盈的热浪,一切都在变形扭摆,连虫儿都隐去了素日的喧闹,风凝滞在这方天地。放眼望去,山头大片大片的红衬得黄土更加富有生机,那红热烈却内敛,鲜活却沉稳,就像脚下踏实的黄土高原,从来如此,一直如此。

高粱熟的时候,天白得可怜,太阳不值钱地挥洒着热能,炙烤着高粱,还有高粱地里的人们。于是,红透的高粱,晒得满面通红的男人和女人,还有田埂边的红毛骡子一齐给天补上了另一半颜色,一下子就红透了半边天。

母亲包着红色的头巾,汗从额头细密地渗出,汇成汗流,有的从她的眼角眉梢滑入头巾,有的则从鼻翼滑落田地,砸向黄土地。她沿着田垄向前躬行,高粱的红从穗头跌落,又在她身后铺开,直到她直起身子时,田间堆砌的红也印染了西边的落日,在她脸上投下一片朦胧的晚霞色。而大地则像鼓胀的红气球被抽了气一般,瘪了下去。

黄色是家乡这片土地亘古悠远的原色,生活在这儿的人习惯了同样低调的色彩——灰色、黑色、藏蓝、麻青……这些沉郁的颜色让乡村生活变得同样古井无波。而母亲喜欢的红色便成了低调色彩里的反骨。她不爱那种娇嫩的粉红,也不爱老气的玫红,只喜欢热烈的大红。红得浓郁,红得耀眼,就像她性子里的热烈、骨子里的鲜活。

母亲是个要强的人,旁人对她的夸赞多是说她干活不输男人,实际上哪怕是男人也未必如她能吃苦。这样的她着实令子女心疼,尽管她总是说自己“心甘情愿”。

今年高粱熟透的时候,母亲依旧在地头,只是前些年半天就能干完的活计已需要两天,而她喜欢的红头巾也早已洗褪了颜色。不知是地头的田埂变高了,还是脸上的汗水变沉了,曾经挺拔的脊背怎就不知不觉弯了下去。只是抬起头的时候,夕阳依旧映照在她的脸上,就像多年前一样,一样的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