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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2月26日

荔枝风暴

刘俊妤

楼下瓜果店老板那一天看起来很不一般:脸颊红润,喜上眉梢,也不像平日里那样卖力吆喝,只顾弯腰拾掇着一个大筐。我伸头一瞧,呵!原来是今年的头一批荔枝到了。青绿与嫩红相间的外皮上凸起细小的齿,皮下包裹着一颗多汁的莹球——谁能不爱!

苏轼有云“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我自诩能够感同身受。小时候,我曾一日三顿皆以荔枝为餐,结果长出满身疹子,又红又痒,可依旧断不了对荔枝的念想。工作后,我决定养一只宠物犬,犬未至,名已妥,除了“荔枝”,不作他想。“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世人皆嘲玄宗的过度宠溺,讽贵妃的骄奢淫逸,我却以为情有可原,毕竟荔枝的魅力难以抵抗。

说到这里,想起马伯庸的《长安的荔枝》。为博贵妃一笑,玄宗下令在其生辰前,将保质期只有三天的新鲜荔枝从岭南运送到五千里之外的长安城。而李善德就是那个负责给贵妃送荔枝的倒霉蛋,全书围绕这个小人物拼尽全力去完成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展开故事。作者让“小人物”李善德站到了大众视野里,他能不能完成任务?怎么去完成,为什么能完成?质疑、假设、反思、肯定,这是荔枝带给我的思考。

一段文字就像一只蝴蝶,振振翅膀,引起的是一场头脑风暴。我在想,我要运送的“荔枝”是什么?老实说,我从未面临过那样巨大的困难,只能作些不很恰当的类比,在记忆中寻一段相对艰难的时光——

“我不想晒太阳,不想穿臭胶鞋,不想穿黄马褂。我不想要这样的工作!”她扑在床上边哭边吼,她的妈妈在一旁不知所措。高考不理想,第一志愿落榜,当接到一所铁路大专的录取电话时,妈妈高兴地以几乎颤抖的哭音喊出:“录取了!录取了!”而她,满心的不甘随着如雨的泪水倾泻……

21岁,她从学校毕业,来到了铁路工务部门。

上班头一天,夏日,夜班。她提着几斤重的照明灯跟着师傅去作业,来回走了八公里,脚上磨出两个水泡。那天,除了照明她什么也没干。下班回去,她就哭。

白天,蝉鸣不息,工区开展管内全线拧紧螺栓的任务。两人一组,当日任务两公里。她一声不吭提着扳手使劲拧,汗如雨下,手酸肉麻,但还是拖了后腿。快退休的老职工说,这样的日子她还要重复几十载。回去,她又哭。

工区沿线清扫管内路肩飞散砟,她扛着一把干黄的大叉扫把努力跟上了队伍的节奏。作业结束后,要乘公交车回工区。一上车,黄马褂、大扫把和汗臭味挤满了车里原本空余的位置。她感到其他乘客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这么年轻的环卫工真少见!”窘迫的汗水将不听话的头发丝凌乱地紧粘在脸颊上,她杵着扫把站在角落,拉低了帽檐,把头埋得快低到了车底。她乘过最长的公交车也就是那次。回去,她哭得好似天崩地裂。

后来,她哭得越来越少。一方面,习惯了自己的工作;一方面,她开始想:有些事情,总要人来做,既然是我,那便由我——

她,是十年前的我;我,是十年后的她。

对于李善德来说,运送荔枝是大事件,历时四个月,吃尽了一生的苦,看透了世间冷暖。对于我来说,“运送荔枝”是一场漫长的修炼,也需要历时一生,终沉淀出成长之路。

人生的意义在于成长,在于乐于成长。适应身份转换是我获得的成长;如何适应,是我的功课;引导我的,却是阅读和思考。

一颗荔枝,可令人穿梭古今,感苏轼之喜,叹贵妃之爱,追往事之趣;可悟李善德历经生死之真谛,可具直面逆境放手一搏之勇气,可获在绝境中不惧失败之魄力。

书中的李善德有一言:“就算失败,我也想知道,自己倒在距离终点多远的地方。”可见,失败不是终点,而是开始。这哪里是荔枝,这明明是足以改变我人生的舍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