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征夫

（一）

从最初的一缕风开始，多少树的根，多少草的叶，多少冰封的河流，一一醒来。

它们睁开眼睛，竖起耳朵，听一种心跳，一种血液奔涌的声音，仿佛一群大雁，一支乐队，一个合唱团。

这风，吹出一个崭新的季节，轻轻洗刷乡村的窗户、城市的道路和校园里年轻的目光。

（二）

我光着膀子，为鲜花锄草，并引来泉水浇灌。蜜蜂说，我是九色鹿。

我摘下黄澄澄的杏子，擦干净了，递给一位老奶奶。老奶奶笑了，我手上的香气突然浓郁。

我没有见过九色鹿。它一定有麦子的颜色，西瓜的颜色，或者还有苹果的颜色。

那些颜色，美极了。

（三）

傍晚，我爱上鸽子、炊烟，以及白玉兰。我爱上鸽子的飞翔、炊烟的温暖、白玉兰的心平气和。

鸽子临近家园，炊烟袅袅上升。白玉兰还和往常一样，宁静地站在我门前。

这仿佛是：一位老人对大地的三次眷恋，一个少年在时空中的三次盘旋，和一个女子对爱情的沉默寡言。

（四）

今晚，我顶着房屋在黑暗中奔跑。

随我一起奔跑的是房间里的电脑，还有它的硬件、软盘，以及无可奉告的小秘密。

书架也随着奔跑，不时用手护拢着身体里的文字，以免它们跑散。

房前的树木哗哗地响动，好像要把暗藏的星光倾倒在我的身上。

我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心灵之塔，就会从身体里坍塌，成为废墟。

（五）

一滴雨落入眼中的湿润，是一个人内心的一滴梦。

这梦，和青草的滋味，只隔着一层雨。

河的对岸，雨的影子，轻软如羊羔的咩叫。

一场雨落遍山梁的湿润，是一个村庄献给日子的爱情。

（六）

那些我认识多年的亲人和朋友，已经成为我活着的一部分。

有时候，回忆过往的人和事，常常因遥不可及，而失去温度。

在冷空气里，在我的体内，他们的名字和称呼，却会因为相互依偎，而温暖。

（七）

我的心是一只野兔，在黑暗的丛林里穿行。

时光左右摇摆，像脚下的荒草，随风，随雨，随一些行进或逝去的日子。

我慢慢走着，旁边的风景和词语那么陌生。

我一直琢磨，怎样才能让风景和词语，变得可近可亲可敬。

（八）

有些习惯可以改掉，但有些习惯会像一场梦，追随一生。

在每一个伏案的夜晚，我变成善解人意的红袖，抚摩键盘灵活的情思，记下丢失的欢乐、童年和流萤。

或许，这就是添香。

我需要毅力，配合一个上年纪的人仍有的坚持和耐心。

（九）

村庄老了，骤雨停了，宴席散了。

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在夜的汪洋里泅渡，如时光之舟，永不停息。

不设防的裸露是美的，像一朵沉默的月色，忽然打开了内心的秘密。

谁拒绝了纷扰和诱惑，谁就拥有了幸福的全部言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