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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5月08日

春之逃逸

倚芳

只在周末看了一场花雨,樱花树上便再寻不到一点花影。恍惚看见《红楼梦》里的锦囊尚未备好,春天已在枝头草草落款、匆匆逃逸。

最初的征兆藏在晾衣绳上。母亲总说“春衫要趁晴时晒”。旭日高起时我从衣架上取下最后一件厚重的灰色大衣,再将樟木箱底的多巴胺色裙衫一一挂上。那喜人的色彩是春天留下的暗号,清明时折柳的青痕还泛着时光浅淡的影子。起风的午后,晾着的黛青色丝巾被缓缓吹落,正巧覆在我水培的桃枝上。早已褪去水绿的枝头蜷缩着深碧的釉色,看,春日有着“流光容易把人抛”的决绝。

而春天离开的秘密,还藏在热闹的烟火里。菜市场的竹匾里正悄悄换角儿。卖豆苗的婆婆收起了鲜嫩的翠色,竹匾里躺着带荚的蚕豆。青白相间的豆子挤在一起,伸手过去,茸毛蹭过掌心,分明能感受到春天留下的最后一些柔软。卖花人三轮车上的花瓶里也换了主角:蔷薇花绛红的苞衣裹着半露的花瓣,若有似无的甜香从褶缝里漏出来,我看见初夏正在上面蹑手蹑脚地攀爬。樱桃摊贩的竹篮中,红玛瑙般的果实闪闪发亮;春分那日还茂盛的樱花树,如今只剩褐色的花萼在风里摇晃,像举着无数个没说完的“再见”。

雨也改了韵律。三月的雨是“天街小雨润如酥”的低吟,斜斜地在屋檐下敲出细润的节拍;四月的雨却有着“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急促,它们碎碎地砸在石阶上,溅起满地泥星子。昨夜忘关的窗棂放进半缕湿风,枕边的《花间集》被洇湿边角,字里行间漫出的墨痕,是春天在纸页间留下的潦草证据。窗外的绿色愈发浓了,而窗内多愁善感的人正伫立着,静数春天离去的脚步。

站在春末的门扉前,翻动季节沙沙的书页。书本里夹着风干的樱花,叶脉里嵌着“流水落花春去也”的怅惘,也藏着“阴阴夏木啭黄鹂”的期待。春天的逃逸不是消失,而是将自己折叠进时光的褶皱,藏在收起的衣衫中,藏在精致的竹匾里,藏在滴答的雨珠间……当浅夏的风掀起晾衣绳上的裙角,那些曾被认为是告别的颜色,正与新的阳光窃窃私语。

此刻,我摸着腕间日渐轻薄的衣袖微笑:原来,四季轮回,终有重逢,当下,只需满心欢喜,迎接浅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