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徐青青
初夏凉山,山泼黛,水挼蓝,翠相搀。成昆铁路5633/5634次“慢火车”,在崇山峻岭间悠悠穿行。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变换着“妆容”,山光水色如画卷般掠过,成都客运段列车员雷敏的目光常会不自觉地落在胸前的路徽上——这枚徽章承载着她家三代人与铁路的深情牵绊。
慢车长歌
从“山崖琴弦”的拓荒者到“数字星河”的追光者
大小凉山绝壁千仞,大渡河劈开重峦奔腾而过。乐山市峨边彝族自治县毛坪镇像一枚翡翠纽扣嵌在苍翠群峰的衣襟上。
2005年,成都客运段列车员雷敏和原峨眉机务段机车乘务员梅洪的儿子梅莘凯出生。去年,梅莘凯考入电子科技大学,攻读计算机专业,这无疑是一个大山里的孩子考入名校的励志故事。
抻开生活的褶皱,是许多多细碎平凡的瞬间和美好的回忆——
1970年,成昆铁路开通运营,梅莘凯的外公从荣昌背着铺盖卷来到越西站支援。这一待便是数十载。
“妈妈告诉我,那时候外公总说钢轨是大山的琴弦,要用心弹拨才能奏出希望。”梅莘凯翻开旧相册,外公布满老茧的手掌托着信号灯,身影与峭壁上的铁轨共同锻成岁月的剪影。
如今,雷敏在成昆铁路的“慢火车”上坚守20余载,丈夫梅洪在18年前调入成都机务段,成为成渝铁路上的一名机车乘务员。一个在车厢里传递温暖,一个在车头里丈量远方,夫妻俩的轨迹交织出坚守的经纬。而在电子科大实验室架起的“数字轨道”上,戴着眼镜、高瘦清秀的梅莘凯正对着代码沉思……
从大山深处的信号灯到实验室跃动的代码,从内燃机车的轰鸣到高铁时代的脉搏,大山里已长出新的枝桠。
童年胶片
“游乐场”里的成长显影和大山里的“魔法专列”
对童年的梅莘凯而言,大山是他和玩伴天然的游乐场:自行车碾过林间小道,溪水清凉漫过赤脚,松鼠拖着蓬松尾巴跃过草丛,野蜂巢在树桠间摇晃,还有提着灯笼点亮暮色的萤火虫……
小学时,梅莘凯跟着妈妈跑车,学会用彝语喊“快上车”。列车每停一站,小身影就蹦下车,脆生生的呼喊混着笛声在站台跳跃。“他比我们上一天班还累,退乘时喊都喊不醒。”妈妈笑着回忆,只能陪他在车上睡一晚。
对梅莘凯而言,5633/5634次列车就是“魔法专列”——列车上,彝族阿公的烟袋锅会变出蝴蝶烟圈,背篓里会突然探出小鸡的脑袋,还有总想用核桃换他作业本的商贩大叔,最神奇的是妈妈的同事“土豆叔叔”,他总能在自己肚子咕咕叫时变出好吃的饭菜。
童年的离别总带着酸涩。梅莘凯看见妈妈穿蓝色制服,就拽着她往衣柜跑:“穿花裙子好不好?”他曾以为藏起制服就能留住父母的陪伴。稍大些,住外公家,每当铁轨上传来笛声,就趴在窗台上猜:“是爸爸在按喇叭说想我吗?”稚嫩的思念随着长鸣飘向远方。
青春方程
“严师”父亲的“轨道力学”与“清泉”母亲的“缓冲智慧”
“比平时少考了10多分,本想让他冲复旦的。”梅洪的“遗憾”或许在别人眼里多少带点“凡尔赛”。
在梅莘凯眼中,父亲是个不折不扣的“严师”——总爱讲“大道理”,比如“做题就像开火车,不能偏离轨道”的教育观,比如“吃不穷、穿不穷,不会计划一世穷”的理财观,连出门游玩都要让儿子先交一份详尽的路线图和预算清单。
与父亲的“硬核教育”不同,雷敏的育儿经是“慢车哲学”。她像一汪清泉,用“钝感力”化解焦虑——在儿子熬夜复习时,端上他最爱的豆腐脑;当梅洪因成绩苛责儿子时,笑着打圆场:“娃娃就像‘慢火车’,得给点缓冲的‘轨缝’。”
夫妻俩一严一弛,风格迥异,但组合在一起,就如同轨道般坚硬而有力,托举起勇往直前的“青春列车”。
“人生就像勘探矿山,要敢闯敢试,哪怕摔跟头,也是在积累矿石的重量。”梅莘凯始终记得父亲的教诲,“老一辈在悬崖上凿路,我要在数字世界开拓新的疆域。”
笛声穿过峡谷,这个铁路家庭的故事仍在继续。从信号灯到代码,从慢车到高铁,变的是时代的刻度,不变的是刻进钢轨的精神——那是开拓者的热血、传承者的坚守,更是新时代追光者用爱和奋斗写下的“家风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