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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5月31日

黄桷吐新绿 綦江伴旧阶

周子琳

綦江畔,青石梯,五十余级台阶蜿蜒而上。阶梯的尽头,六棵黄桷树刚刚换了新叶,用郁郁葱葱的绿意包裹着有些冷清的车站。

綦江站,曾是川黔铁路最繁忙的车站之一,也是无数綦江人心中挥之不去的家乡“坐标”。那些年,这段石阶是许多綦江人启程的“第一步”,黄桷树的绿荫下,他们踏过石阶南下北上,出门求学务工。

初夏,太阳不算刺眼,穿过挂着雨珠的黄桷树,将斑驳光影洒在綦江站的站前广场上。这曾是重庆车务段退休职工梅洪每逢疲惫时最喜欢的“治愈瞬间”。1984年,17岁的梅洪踏入綦江站时大概不会想到,接下来的33年,她就像眼前的黄桷树一样,深深地扎根在了这座“梯坎小站”。从苏联风格的红砖站房到扩建后的繁华小站,再到去年“双化”建设后焕然一新的綦江站区,梅洪陪伴了綦江站的每一次“蜕变”,见证过车站最喧闹的岁月和所有“高光时刻”。

“那时候,车站热闹得就像一个小镇,石阶两旁全是旅馆和饭店,24小时都是人来人往,排队买票的队伍能从票房顺着石阶排到江边。”讲起车站昔日时光,梅洪总是滔滔不绝,一边比画一边介绍,“以前春运,一天到黑没个喘气的时候,最多能有五六十趟车。”一个人声鼎沸的车站在她的描述中浮现在记者眼前。

在綦江站工作的三十余年里,梅洪做过客运员、售票员、行李员,曾因反复回答“车票几点有”“票价是多少”等问题而患上咽炎,曾踮着脚将旅客的行李从车窗塞进车厢,曾反复翻阅堆在手边厚重的里程表和票价册,也曾盯着屏幕笨拙地用电脑做计划、统计车站数据。

那时的车站像一锅沸腾的水,而黄桷树是唯一的静默者。而今,列车呼啸而过,綦江站只剩两趟“慢火车”悠悠停靠,偶有怀旧的旅客踩着石阶而来,让沉寂的车站短暂苏醒。“现在回来,总觉得车站太安静了,反而只有当年我们种下的这几棵黄桷树还在微风里沙沙作响。”她说。

车站的闹与静被凝固在这六棵黄桷树的年轮里。若是穿綦江站而过的铁轨也有年轮,将其剖开,定能瞧见川黔铁路发展的清晰脉络。

“在我小的时候,这段铁路还叫綦江铁路,后来我工作的那一年,川黔铁路开通,它也正式成为其中的一段。”81岁的冯天书是原綦江工务段的一名线路工,即便已经退休30多年,说起綦江铁路的历史,他还是滔滔不绝。

在冯天书的记忆里,这段铁路是“红色”的、厚重的,更是顽强的。它历经战火烽烟艰难修建,也见证了川渝黔地区铁路行业第一个党组织的诞生,它曾是抗战时期物资运输的“生命线”,也是解放战争时入川的重要通道。1950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对綦江铁路局实行军管,更名为西南工业部綦江铁路局,綦江铁路终于涅槃重生,在1952年10月10日全线通车。1965年,五岔至赶水段并入川黔铁路,綦江站迁建至三公里外的现址。

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川黔铁路继续不停地向前“跑”着,重庆工务段线路工杨雪樯一家的故事也被藏进铁轨的“年轮”中。三代工务人扎根在川黔铁路,从木枕到水泥枕,从短轨到无缝铁路,从用捣镐一寸一寸夯实道砟到机械化器具带来的效率提升,祖孙三人的“交接棒”藏在线路设备升级的细微处。

今年29岁的杨雪樯童年几乎是围绕着铁路展开的。很小的时候,他常跟着妈妈在綦江站的站台推着小车卖杂货,大半的时间在綦江站的热闹与喧嚣中度过。大一些,他最爱的便是围着爷爷听他讲以前做巡道工的故事:带着一盒白干饭、几块红薯,每天在铁路边走上几公里,一天又一天。又或是去父亲的工区住上一阵,留在杨雪樯记忆中的是有些破烂的房子、忙碌且满身灰尘的父辈们。

“以前我爷爷常说工务人苦得很,不知道这活儿什么时候是个头,他应该没想到,到我这代时已经大变样了。”杨雪樯回想起2020年毕业后,第一次来工区报到的场景,看到崭新的宿舍楼、现代化的机械器具、逐步更新的线路设备,他直呼:“和记忆中已经完全不同了。”

后来,杨雪樯调去了綦江东车间,服务渝贵铁路,爸爸杨勇仍守在川黔铁路的綦江站旁。“每天凌晨4点,我下夜班回家,正好是我爸出门上班的时间,我们俩就这样交替地守护着綦江的新老交通大动脉。”他说。

偶尔经过綦江站,杨勇父子俩会爬上梯坎看一看:“黄桷树不服春,春末落叶,但新叶很快会随着夏天到来轰轰烈烈地长出来。”

“树没变,台阶没变,‘保安全、保畅通’的责任也不会变。”重庆车务段綦江车间党支部书记陈钢曾在綦江站“三出三进”,见过车站的人潮如织和门可罗雀。在十几个车站工作过,他说最喜欢的还是这几棵黄桷树:“以前上学从这里出发时总要排队吃上车站边的一碗豆花饭,谁能想到后来会回到这里工作。”

黄桷树的叶子落了又长,一圈圈年轮把过去和现在融在了一起。在陈钢眼里,守着綦江站,是守着很多人的过去和记忆,也是守着下一段旅程和一个新的远方。

日暮,梅洪离开车站时,顺手捡起一片被雨打落的树叶,轻轻抚平卷角。“从前工作时嫌扫落叶麻烦,现在倒觉得,落叶也是好的,因为落叶之后,便是新生。”梅洪如是说。

江水长流,石阶依旧,黄桷吐绿,生生不息,大抵如此。

图为綦江站。谭邦公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