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祥峰
检车锤敲击轮对的脆响
惊飞道砟间的蝉蜕
四十度阳光在车底拧成金线
汗珠坠向钢轨的刹那
我听见,二十年前那个
攥着知了壳奔跑的男孩
正把落日与黄昏敲进制动梁螺纹
风缸管结满盐霜,像极了老屋屋檐垂落的冰棱
车钩缝隙里卡着半片枯叶,叶脉里蜿蜒着故乡的田埂
当年踩着铁轨数枕木的孩子,如今
数着十三号车钩的磨耗标线
防尘堵上的油泥盛开成向日葵
扳手转动时,金属的喘息里
渗出五分钱冰棍的甜
暮色漫过闸瓦托
晚霞在轴温检测仪里
融化成流淌的蜡
当最后一节车厢在锤音中
获准启程,我弯腰
拾起一枚温热的螺栓
它的螺纹里旋着整个夏天:
一半是生锈的弹珠
一半是锃亮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