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力

大姐考上高中是1979年。

她最不想上的是英语课。完全听不懂，而且没有课本。大姐念初中是在乡上，压根没接触过英语。高中到了县城，又见不到英语课本，但高考，英语是必考科，大姐很着急。

让没学过英语的大姐直接学高中英语，这为难大姐了。不过大姐也有强项，那就是化学，因为化学成绩好，被选为班上的化学课代表。

上英语课，大姐像听天书，她干脆放手，在英语课上做化学作业。

英语老师很头痛，在英语课上做其他科作业的学生不在少数，而且事出有因：许多学生英语底子薄，本身跟上进度就难，何况还没有课本。

英语老师不断向学校争取、呼吁，终于有了效果：新课本送到了学校，一共12本，高中四个班，每个班三本。

三本书发给谁？英语老师想到办法：抓阄。全班同学排队从老师手里拈纸团，上面写有“英语”二字的算“中榜”。大姐一看，中了。

“中榜”的人并不轻松。全班60个学生，分三组学习英语，三个抽到书的人就是三个小组的组长，负责组织召集。

大姐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纸团让她“升职”了，而且责任不轻，要组织自学、组建互帮小组、监督英语作业，包括上英语课不得一心二用。

一段时间后，班上同学的英语成绩有了点起色，其他科任老师闻讯后纷纷效仿。那时缺少课本的科目很多，比如生物，也是一本难求，都小半学期了，赶印的课本才姗姗而至，而且数量严重不足，不得不通过抓阄体现公平。

那时候，不仅英语和生物，就连数理化的课本也经常“迟到”。尽管如此，当时仅有两年的高中生活也在紧张中安然度过。就快高考了，但这时大姐身上又发生了一件折腾人的事。

原来从高二开始，学校开始根据志向分班，除了理科班和文科班，当时还单列了一个农医林班。大姐理科好，当然报的理科班，不想到了高二后半程，临近高考了，父亲却像中了邪似的，跑到学校要求大姐改报农医林班。

父亲种了一辈子地，文化水平不高，不知从哪儿道听途说，认为考上农医林的学校似乎更容易。大姐又急又恼，说这怎么行，科别不同，功课复习的针对性也不同。但父亲很执拗，他认为大姐肯定高考无望，如果改报农医林，兴许还有点希望。

大姐哭了两场，但眼泪也没有软化父亲的心，只得默默地收敛心性，把志趣转移到农医林上，毕竟父亲的初衷还是好的。上世纪80年代的高考太难了，父亲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采用他认为能帮到儿女的方式。

七月，大姐终于走进了高考考场。那两天父亲天天守在校门口，见到大姐就塞上两个鸡蛋，这也是大姐一辈子吃过的印象最深的鸡蛋。大姐也没太让父亲失望，高考成绩过了录取线，但不是大学，而是中专，一所省上的中医学校录取了她。

拿到录取通知书时，父亲和大姐都流泪了。后来父亲咧着嘴像个孩子，逢人就说家里出了个大夫。而大姐心境不同，她的英语和生物成绩都不理想，但她知道，如果没有老师的激励，没有歪打误撞让她成了小组长，这些学科的成绩会更差。一路走来虽然跌跌撞撞，但她毕竟成了那个时代的幸运儿。

多年后，只要一说到高考，父亲就检讨是他误了大姐，如果当初依了她，大姐的未来会不会更好。大姐不敢设想，但是她知道，高考是每个学子一生最难忘的记忆，只有心存感恩，才能不负时代。